韓國濟州島居民近年掀起「反中客」浪潮。取自Unsplash圖庫。 在全球疫情解封後,觀光業被視為「復甦英雄」。各國爭相搶客,旅館滿房、機票告急、打卡照再現。然而,日本開始思考調整免簽政策,濟州島居民則掀起「反中客」浪潮,讓世界重新省思:觀光,是資產,還是公害?
據日本政府正考慮提高外國旅客簽證費與入境稅。原因不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,而是要抑制「爆量觀光」。與此同時,韓國濟州島也正經歷開放中國旅客免簽原是經濟振興策略,如今卻演變成社會壓力。「觀光公害」這個字眼,成了熱搜關鍵詞。觀光本意是共享風景,如今卻變成破壞風景的元兇。
這兩面鏡像的背後,其實是一個核心命題:「觀光的收益,誰在享?觀光的代價,誰在擔?」
反觀台灣,亦有類似的處境。小琉球近年被封為「海龜天堂」,但居民卻苦不堪言。根據屏東縣政府統計,小琉球一年湧入逾百萬遊客,垃圾量暴增四倍,珊瑚礁遭踩踏、機車滿街、噪音與空汙嚴重。當地居民無奈地說:「我們每天都像在接待一場不結束的婚宴。」
澎湖則有「旺季太旺、淡季太淡」的困境。每逢暑假人潮湧進,旅館、交通、垃圾系統幾乎崩潰,但一到冬季,店家門可羅雀。觀光產業的季節性,讓地方經濟難以穩定,青年返鄉的誘因也不高。
金門則是另一面鏡子。從戰地轉型為觀光島後,確實帶動了經濟活絡,但也讓老屋變民宿、巷弄變商圈。觀光客多了,卻少了「金門味」。這些案例說明:離島觀光不是越多越好,而是要「有節奏、有容量」。若沒有環境承載與基礎設施的控管,天堂也會被擠到窒息。
借鏡沖繩與峇里島經驗,他們推行「觀光總量制」、徵收生態旅遊稅、並鼓勵「低碳慢遊」。台灣若不及早設下紅線,離島的美麗可能先被自己毀掉。

九份、鹿港、台南的老街每逢假日人滿為患,卻也成為居民的夢魘。台南的巷弄裡,夜間喧鬧聲與垃圾問題讓當地居民抱怨「越熱鬧越無法生活」。鹿港老街擠滿遊覽車,居民笑稱「出門要排隊、回家像遊客」。九份更是「民宿過量、文化過少」的代名詞。
這是典型的「文化觀光陷阱」——過度商業化掏空了文化。老屋成為打卡牆,廟宇成為背景板,連香火味都被冰淇淋味掩蓋。
反觀京都與布拉格,早在幾年前就意識到問題。他們設下「居民優先權」制度:在住宅區限制觀光團進入、增設「文化稅」回饋在地維護、並透過社區協會調節商業使用比例。
台灣若要守護古城之魂,不能再讓觀光與文化對立。觀光要「看見地方」,而不是「佔領地方」。這才是真正的文化永續。
阿里山的櫻花季人滿為患,太魯閣的落石封路頻仍,合歡山的草原被露營族踩出泥痕。觀光成了經濟推手,也成了自然災害的幫兇。
以太魯閣國家公園來說,其遊客量近年翻倍,但維護預算卻未同步增加。垃圾清運與登山安全壓力倍增,居民戲稱:「山是神聖的,但假日變成市集。」
瑞士與紐西蘭的做法值得借鏡——他們對高山遊憩實施「分時預約制」、限制車輛進入、並對外國遊客收取生態保護費,專款用於環境修復。
台灣若要走向永續旅遊,必須建立「自然景區承載量」的制度化標準。否則,今天的觀光熱點,可能成為明天的生態廢墟。

其實,回到根本問題,觀光之所以變質,往往不是旅客太多,而是制度太弱。第一,缺乏承載量管理。台灣的旅遊政策仍以「旅客人次」為政績指標,卻鮮少衡量「居民滿意度」與「環境負荷」。
第二,收益分配失衡。觀光收益多流向外來集團,地方居民卻承擔擁擠與污染。政府若能引入「觀光稅」制度,讓收益回流至環境維護、社區發展、文化保存,才有公平基礎。
第三,缺乏協同治理。觀光署、環境部、文化部與地方政府之間的政策仍各自為政。若能建立跨部會「永續觀光委員會」,以ESG思維整合經濟、社會、環境三面向,才可能化解觀光與永續的矛盾。
第四,智慧旅遊與分流。應利用AI與大數據預測人流,推動「分時入園」與「冷門景點導流」。透過智慧旅遊平台,即時發布景區擁擠指數,讓旅客自發分流。
只能說,觀光不是敵人,但若管理不當,它將變成隱形的公害。觀光的本質,是人與地方的相遇。當地方失去了生活,旅遊也失去了靈魂。從日本到濟州,我們看到觀光的「量變」正逼出「質變」;而台灣,正站在抉擇的十字路口。
未來的觀光政策,應該回歸一句話——「觀光不只是為了讓更多人來,而是讓地方能永續地留得下去。」當我們能讓居民不逃離、旅客願回來、山海得以喘息,那一刻,觀光才真正成為國家的資產,而非社會的公害。